去某小学听毕业班的作文课,某老师指导学生写作文的开头,让学生学习“引用歌词法”。比如,写《母亲》,引用《母亲》这首歌开头:“你入学的新书包,有人给你拿;你雨中的花折伞,有人给你打……”比如,写《童年》,引用《童年》这首歌开头:“池塘边的榕树上,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;操场边的秋千上,只有蝴蝶停在上面……”某老师指导完,让学生一试身手,试用这种方法写一篇作文的开头。有很多学生想不出合适的歌词,急得抓耳挠腮。
评课时,我否定了某老师的这种教法,说让学生按这种套路教学生写作,太刻板,太绕弯。题目是什么,就可以开门见山写什么,何必让学生搜肠刮肚去想歌词呢?
某老师不服,说,歌词句式整齐,语句优美,朗朗上口,还有韵律感,借歌词开头,先声夺人,可以把判卷老师震住,容易得高分。
我无语。“分,分,是老师和学生的命根。”结果,真如某位老师所说。期末考试,他所带班的语文成绩在全县名列前茅。
某中学一位很有名气的语文教师,多年来所教毕业班的成绩在全校甚至全县一直名列前茅。每年40多名毕业生中大概有10名得满分。一次,我向他请教作文教学的“秘笈”,他很自豪地说:“无他,‘五段三层法’而已。”
何谓“五段三层法”呢?他给我做了较详细的讲解。
首先得做好准备工作:背若干范文,积累若干万能开头和万能结尾。
背的范文要求事迹典型、内容具体。万能开头和万能结尾,都是富有文采的语段,要么辞藻华丽,要么句式整齐,要么铿锵有力,要么表达方法丰富,要么引用诗词歌赋、名言警句……
以作文题《宽容》为例,以上材料是这样拼凑的:
开头:
宽容是人类生活中至高无尚的美德。因为宽容包含着人的心灵,因为宽容可以超越一切,因为宽容需要一颗博大的心。因为宽容是人类情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,这种情感能融化心头的冰霜。
中间:
写一件有关“宽容”的事。这件事要分三段来叙述,分别为事情的起因、经过、结果。
结尾:
生活,往往纷繁,又常常平淡。正因为宽容如水,使纷繁经过过滤变得纯净;正因为宽容似火,使平淡通过锻烧日趋鲜明;更因为有这诗般的宽容,才赋予人生以艺术,赋予生命以永恒。
为什么要强调开头和结尾嵌入富有文采的语段呢?评卷老师判作文时间紧、任务重,一般都采取“秒杀”的办法,没时间读完全文,往往开头结尾溜一眼就给分,开头用那样的语段也是为了把评卷老师“震住”,结尾用那样的语段是为了把评卷老师“唬住”:开头精彩,结尾利落,中间肯定也错不了,高分!
这样的作文虽然是七拼八凑,但紧扣题目,内容具体,层次清楚,首尾照应,语言优美,几乎找不到大一点的毛病,不得高分才怪呢!
前不久,在著名特级教师张丽钧的公众号中看到《高考阅卷,我更愿意为这样的作文打高分》一文。他曾经分别与几位高考作文阅卷归来的老师聊,问他们更愿意为怎样的高考作文打高分。其中有些老师直言不讳——
“我愿意为引用多而准的作文打高分。”“我愿意为语言有文采的作文打高分。”
瞧,在小学引用歌词开头的作文,在初中用引用万能开头和万能结尾的作文,均符合上面两类给高分作文的标准:一是“引用多而准”,二是“语言有文采”。
套路作文,就像市场里的假花,虽然看上去绚丽多彩,但没有芬芳,没有生机,没有灵气;套路作文,更像商场里的塑料模特,那脸蛋,那身段,几乎无可挑剔,却是没有血肉,没有温度和灵魂的躯壳。
当下套路作文在媒体上屡遭诟病,然而在教学实践中,老师依然你批评你的,我教我的;学生依然你批评你的,我写我的。批评者不是判卷老师,不说白不说,说了也白说。一句话,只要评价体系不改,套路作文会长盛不衰。
一年高考十二年抓。从小学到高中,作文评价导向都是如此,哪一位老师,敢拿学生的前途当儿戏?哪一名学生敢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?
什么样的作文应是好作文?叶圣陶曾说:“作文就是用笔来说话。作文要说真话,说实在的话,说自己的话,不说假话、空话、套话。”鲁迅在《作文的秘诀》中也毫不留情地指斥所谓的“作文秘诀”:“作文若真有秘诀的话,那就是‘有真意,去粉饰,少做作,勿卖弄’而已。”两位文学泰斗的话,无不昭示着这样一个道理,那就是:“真情实感”是一篇作文的灵魂,应作为评价学生作文的第一标尺。
套路作文,文风不正,缺乏真情实感,能应付当下考试,却应付不了将来的生活。虽然试卷上作文分数很高,但写作能力却没有得到有效培养。这样训练出来的孩子,将来很难写出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。
然而当下套路作文却备受判卷老师的青睐,这是一种很可悲的现象,这种评价方式亟待纠正。
张丽钧老师为上面那些老师的回答感到遗憾,她感叹道:“只有当我们意识到了‘过于注重文章的华丽度、花哨度乃是语文老师最需要疗愈的顽疾’,我们的作文教学水平才可能获得真正的提升。”
我们期待着这一天早日到来!
(作者为基层教学管理人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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