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青书有个绰号叫“玉面孟尝”。
这绰号有点厉害,敢称孟尝,自当有领袖一方的魅力与声望。宋青书一出场,确展现了不凡的领导力,书中说他,“随口呼喝,号令峨嵋派的三十多名弟子分占八卦方位。峨嵋众人正当群龙无首之际,听到他的号令之中自有一番威严,人人立即遵从。”
(相关资料图)
这般指挥若定,颇有一副当仁不让。
其实宋青书跟峨嵋诸位师叔、师姐妹不过初识,刚能叫出名字的交情,虽说武当与峨嵋素有渊源,但武林中长幼有序,灭绝面前这般使唤她的弟子实乃“僭越”,若没有绝对的自信,做不出来。
宋青书当然有自信的本钱。他是宋远桥之子,而宋远桥是武当事实上的掌门人。在峨嵋诸弟子眼里,自然而然,这位领袖风度不凡的宋少侠,该是下一代接班人。向来严苛的灭绝师太也不禁羡慕,“我峨嵋派哪有这样的人才”。来自隔壁专区的点赞,当然比自家的偏爱更有说服力。
宋青书就帅了这一回。
从前途无量的少年英侠,到欺师灭祖的武当叛徒,宋青书的堕落几乎没有缓冲。光明顶上的最后一战,不惜落下趁人之危之名,也要致情敌于死地成就六大派剿魔大业的宋青书,于众目睽睽中,被残血的张无忌反杀,对处于好胜心顶点的宋青书来说,这是个难过得去的坎。
胜败乃兵家常事,光明顶上败给张无忌的前辈一大把,宋青书最多就是关键时刻球运脚上了,纵观全盘,真要背锅也轮不到他。让挫败感拉满的,还是情场失意。宋青书是个痴情胚子,武当倒也不只这一个大情种,殷六叔不遑多让。可宋青书跟殷梨亭的境遇终归不同,相比杨逍纪晓芙的既成事实,宋青书多少还有机会。更重要的是,两人的竞争对手也不同。情敌都是明教大魔头,杨逍是纯粹的敌人,张无忌却有另一层身份,也正是这层特殊的身份,让宋青书陷入绝望。
身份是宋青书有别于其他江湖少侠的根本。跟一般的江湖侠客不同,宋青书的绰号跟武功并无关系。“孟尝”这称呼,暗示的是宋青书作为武当公子的身份。偏巧,张无忌也是武当七侠之子,同为第三代翘楚,武功、人品都明显强于宋青书。用现在的话说,算是抢了宋青书的生态位。
金庸的绰号不是乱起的,战国四公子的另一位,信陵君的名字正是无忌。跟窃符救赵、合纵攻秦的信陵君相比,“鸡鸣狗盗”的孟尝君光彩不在。联动不是巧合,宋青书后面的故事,正是跟“鸡鸣狗盗”的丐帮扯到了一块,而他能被丐帮利用的,不是武功,不是智谋,亦不是领导力,还是他“武三代”的身份。
平台是宋青书的根本。平台赋予了宋青书巨大的自信,让他敢于在灭绝师太面前越权指挥,甚至对同门长辈殷梨亭,亦难掩饰领导欲望。但这份自信终归没有绝对实力的支撑,要匹配这份自信,还需更多的沉淀。可惜,动荡的时局把尚未成熟的年轻人推上驾驭不了的舞台。六大派高手纷纷战败,本门长辈又不适出战,这给了宋青书代表正派结果魔教的机遇。
补刀收割,拿到围攻光明顶最重要的一颗人头。
还是颜面尽失,自信崩塌,就在他与张无忌过招的短短一瞬。
几招失手,宋青书输掉了所有。
2
人设快速崩塌的俊俏后生,宋青书不是个案。
金庸书中,俯冲掉档第一人,非慕容复莫属。从“南慕容,北乔峰”并称,到喜提“想我萧峰大好男儿,竟与你这等小人齐名”的差评,慕容复一共也没用几次大架。抛开影视剧翻拍不谈,原著里,慕容复打过的硬仗有5场:
第一场,大战丁春秋,以平手告终;
第二场,跟游坦之联手,合力斗萧峰,场面上平手,但有持久战取胜的机会;
第三场,大战段誉,无力抵挡六脉神剑;
第四场,大战鸠摩智,被对手迅速击败;
第五场,与四大家臣合斗段延庆,落下风。
从这5场硬仗可以看出慕容复的武功特点。
与顶尖高手的一对一战绩,慕容复只有战平丁春秋这一条拿得出手。丁春秋的水平如何呢?他的内功与少林玄字辈相仿,但有毒药加持,战力明显强于玄字辈,高僧玄难就是死于他的“逍遥三笑散”。
丁春秋对战慕容复时同样使毒,慕容复却可以用斗转星移化解。可见慕容复的实战水准不会低于少林玄字辈。通常认为,少林玄字辈与天龙寺五本一档。那么,同样是天龙五本档次的段延庆,按说是不会强于慕容复的。慕容复率众5打1,被段延庆占了上风,这是《天龙八部》里著名的战力BUG。
抛开金庸多次改版懵逼这个根本原因,也不难解释这个BUG。以武功类型看,慕容复跟丁春秋是一类高手,他们的打法讲究的都是“抓对手犯错”。慕容家的招牌“斗转星移”,讲究的是“以彼之道还治彼身”,典型的后发制人。丁春秋则是看准对手疏漏,伺机下毒,施展“化功大法”。这种人过招的场面,必然是你谨慎,我比你更谨慎,相互算计又相互提防对手的算计,自然很容易平局。
这是慕容家学的一个弱点。“斗转星移”虽然有反弹招式的功效,但也需要绝对的功力修为支持,对手修为高于自己,这招根本没用。跟同级别的对手过招,“斗转星移”也是以防御为主,无法真正打开局面,毕竟,用对手的招式反击对手,等于进入了对手最擅长的领域。不了解慕容家的还可能被打个出其不意,有所防备就很难中招。对阵丁春秋时,慕容复杀了不少星宿派弟子,赢了场面。但全程守势,并无获胜可能。
姑苏慕容氏真正厉害的,其实是“信息差”。
博览天下武学,等于对不同对手都做过预案。而自己身兼数家绝学,就总有一招对手没见过。自己有准备,对手无准备,自己打的是埋伏战,对手打的是遭遇战,这才是慕容复年少成名的根本。
然而,慕容家是没有六脉神剑和一阳指秘籍的,对阵段氏高手,慕容复就不再有信息优势了,没有预案的遭遇战要怎么打,慕容复怕是很少遇到。不管是六脉神剑剑气,还是一阳指指力,其凌厉攻势都不会给慕容复太多思考时间,让他伺机而动的打法受制。遇上鸠摩智这个自家图书馆VIP会员,那是更加没办法,对手不但功力在自己之上,用的跟自己又是同一套“信息源”,自己知道的,对方也知道,找不到任何破局点。
慕容复能成为享誉江湖的一代青年翘楚,跟乔峰完全是两回事。乔峰是绝对天赋加持下,对一套成熟武功精纯的掌握与运用,实现了自身战斗系统逻辑闭环。不管遭遇什么恶仗,他都可以把对决拉入到这套逻辑里,自己永远是主动的一方——这是有绝对杀招的江湖超巨。
慕容复既没有这个级别的天赋,亦缺少对自身杂驳武功的系统化整理。仰仗姑苏慕容氏收藏癖带来的信息优势,空有见识,没有沉淀。正如金轮法王指点杨过所说,“博采众家固然精妙,但也不免博而不纯。你最擅长的到底是哪一门功夫?”
这也是慕容复无法回答的问题。学了一堆花架子,却没有哪一套练到了家,遭遇战就难免慌神。慕容博在他面前展示“参合指”,正是要告诉他,必须掌握一套打开局面的杀招。
当然了,慕容复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。他在游坦之这样内功深厚的高手身边作战时,灵活的游击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,面对萧峰亦能打出压力。可见,以慕容复彼时的修为,与江湖顶级高手争锋,更适合的定位还是当副手,只是家族人才凋零,他被强行推到了复国大业的领导位置,扛起了尚难肩负的重担。
从这个角度讲,他的崩溃,也算有情可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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